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君は生まれ僕に出会い,春を憂い秋を見た。さあもう笑う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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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七


By Heviyan

——多年后的城市里夜风依旧,转角处的公寓里亮着暖色灯。

——恍如昨日。

 

 

佐藤健可以举手发誓,曾几何时自己是如何地清心寡欲;情人节打从记事开始就是一个人过,手机里绝无四十岁以下女性的电话号码,长腿美女打身边路过都没给过正眼。更何况是男人了。


更何况是三浦春马这种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的男人。


而此时,这个男人正光着上半身睡在自己身侧,皱着眉头拨弄自己耳鬓旁的头发,显然是专注于发丝的某些细微之处。


佐藤健仰面叹口气,支起胳膊稍微挪挪身子,从凌乱刘海里睁出一只黑白分明的眼,视线在半空悠悠地晃荡半晌,终于停在春马脸上。


怎么?长虱子了不成?


春马笑嘻嘻地瞪他,是啊是啊,好大的虱子呢,健你要不要看看?
 



三浦春马,我觉得咱俩里该撒娇的人好像不是你吧?佐藤健眯起眼睛,吊起嘴角嗤地乐了一下,单手推开对方的胳膊。


然而春马却再次伸出手,把他头发拨弄的乱七八糟,片刻间却找到宝贝似地把脸凑过去,说健你先别动。


什么?


两个字还未说完,就发觉头皮某处一丝轻微疼痛,仿佛用针尖轻戳掌心,不留伤口不留血迹,只余一片薄弱的神经刺激。


他险些跳起来拿枕头砸他,说,你又在搞什么?!


春马慢悠悠把一根几乎透明的白丝线捏给他看,喏,白头发。


佐藤健抱着枕头在原地愣了半晌,几秒钟后反应过来,这次才货真价实地拿枕头砸他,人家说白头发拔了一根会再长十根,你成心想我老是不?眼瞅着砸中了,便立即踢开被子跳下床,光着脚去拿对面桌上的白开水杯。


放心,我白头发比你多,拔的也不比你少。


春马笑呵呵地起身,把方才还留有某人体温的被子叠整齐,在床尾摆好。


佐藤健窝在旁边的沙发里。他穿的是春马的T恤作睡衣,稍大了点,坐下来时领口跟衣摆都垮出不少;手里端的是春马的惯用的杯子,杯身印有大大的笑脸,暖黄橙红一派温暖色彩。


他漫不经心地抓抓后脑勺,伸个懒腰,径直起身在春马床前蹲下,托着腮冲他无辜地眨巴眼睛,呐,haruma明天能不能别去上班了?


干嘛?春马不由得挑高一边眉毛。


明天又没活动,难不成又留我一人在家睡大觉?


春马哭笑不得拿食指骨节敲他额头,脸故意拉得老长,口气神色也装得一本正经,啧啧,我说你们那个舞蹈团怎么总是跟一盘散沙似的,这么久都没正经活动过。


对方不出意料扔过去一通白眼,慢悠悠耸肩摊手。


又不是我指使的,团里基本上都是半大孩子,这个年纪也还不就是这样,打工的打工谈恋爱的谈恋爱,那才是人家正经事,我总不能拦着吧。


他说这话时,春马毫无征兆地牵住他冰冷的右手,将他十指交握在掌心里,一点一点地包裹住,力图温热。

 

 

彼时,阴缺的月亮在夜的另一边动荡,有不甚安稳的夜风袭过,倚着窗边的树枝扑扇着摇晃,像极了跳篝火舞的黑人女子的裙摆,粗糙织布黝黑皮肤下衬出的火花四射。


佐藤健眯起眼睛。有浅流顺着大脑皮层流过,记忆里再清晰不过的往过,逐渐浓墨重彩的画布表面,又或者,有什么东西迟疑地再次停住脚步,他来不及去想,来不及去顾及,唯有放任思绪顺着此时被春马紧握的手掌间游移。


也许,这可以算是个美好的时刻。月夜,微风,灯光,如果再应景地放一首女声爵士,面前摆两杯微苦香醇的隔夜咖啡,佐藤健简直会臆想自己此时正坐在美国西部的某个小城市里约会。


对面坐的是背着吉他的长发女孩,或者抱着画架的眼睛女生。笑起来可爱说话也不讨厌那种就行,性感可爱知性大方倒是不敢多想。


怎样都好,足够满足佐藤健向来沉迷的情调。


抬起头,却只看见春马的眼睛迎着灯光笑成了月牙,一股孩子气。仿佛即使犯了弥天大过,也不忍于他多作计较。


还不睡?佐藤健光着脚走回来,揉揉自己支楞着头发的脑袋。


春马却自顾自埋头对着小镜子拨弄头发,活像捉虱子。他皱皱眉说你先睡吧,我等下就好。


佐藤健于是把床头的被子抖开,边摆着枕头边嘴里嘟囔着,明知道马上就睡了还叠被子,假正经。钻进去,翻个身躺好。


睡不着。再翻个身,还是睡不着。


你折腾完了没,开着灯我睡不着。鼓起嘴嘟囔着,扭头去看凑在床头灯前瞅着小镜子的男子。


那人用小夹子把刘海往后夹了去,露出的额头跟鼻尖一个颜色,让人不由得想起飞机划过天空后留下的一溜云,淡淡的灰白。


他抬头冲健轻轻一笑,而后又垂下眼睑盯着镜面,嚷嚷着,找到了找到了。


健此刻正好无心酣眠,说是开灯的原因也无非是幌子,他承认偶尔心思跳跃得自己也无从自知。便名正言顺地侧躺在床上,单手撑起脑袋饶有兴趣地看他,喂,到底在搞什么?


春马一个猛子扑过来,跪在床前说,你快看。


什么?


春马低头,把两根近乎半透明的丝线系在一起,严丝合缝地打个结,指尖捏起来给健看。


看,我们结发了呢。

 

 


佐藤健微怔地直视进春马的眸子里,虽然背着光,他的整张脸庞都只看得见个囫囵的轮廓,可健还是从他瞳仁里找到了自己的像,小小的,仿佛沉入海底的胶卷照片。


半晌后,他慢慢地别过脸去,面朝上枕着胳膊躺下。


春马在抽屉里乱翻一气,终于翻出个小盒子,是以前装那对昂贵的玛瑙耳钉的精致盒子。他把闲置在里面的耳钉拿出来,凑过去轻轻给健带上。


再把那对透明纤细得几乎不可寻的发结放进去,盖好盒盖,跟存折放在一个抽屉里,锁好。


折腾完了就在佐藤健一旁躺下,灯轻轻关掉。

 

 


你……真的觉得我们可以吗?


黑暗中佐藤健问道,声音轻颤。


嗯?


突然他转过身来抓住春马的手,把额头抵上去,失控般地冲他喊。


我们可以吗,明天会怎样,将来又会怎样?……


春马起身一把扳过他的肩膀,使劲按入怀里。下巴蹭着他头顶发丝,才发现自己抱着他的胳膊都在打颤。


健你在害怕什么?春马压着嗓子问。


佐藤健却突然不合时宜的咝咝笑起来,在他怀里一颤一颤的,笑起来的嘴角也是凉丝丝的,仿佛初冬里起了薄冰的湖面。


你又何尝不是呢?

 

 

于是无话。


春马叹口气,小心翼翼地安抚着他,终是相拥着躺下。被子往上扯了扯给他盖好,健的手跟脊背都凉得如冷却的青瓷。


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,诱他入眠。十足十哄小孩子的把戏。


佐藤健的眼睛闭在头发后面,春马看不见,有湿热的液体浸湿了他的刘海。胃口生疼,仿佛突然丧失了身体的某个器官,直至呼吸都变得困难。

 

 

你又何尝不是,你又何尝不害怕,你又何尝不恐惧?


我们迷失于没有星星的夜里,睁着眼睛却看不清前路;摔倒的时候不敢喊疼,困惑的时候不敢发问,绝望的时候也不敢舍弃。


明天的阳光依旧温暖,天空也依旧湛蓝。这一秒的泪水下一秒便会蒸发,这一刻的信誓旦旦下一刻会不会转而忘却?


我不比你自私,你也不及我宽容。

 

 

 


佐藤健有一个的舞蹈团,在17岁那年组成,断断续续维持至今。一直都没有太大的发展,顶多只是人数由一开始的三个人增加到现在的十二三个。


一群年轻的男孩子也是来自日本各个地方,身高参差不齐,性格各自迥异,面对这样的团队,佐藤健偶尔真的很头疼。


春马告诉他,虽然我不太懂舞蹈,不过以小健你的身形,跳breaking应该很合适。说罢依旧露出佐藤健看惯了的那个笑容,眼睛弯成细巧明媚的弧度,一排瓷白的牙齿兀自露出来晒太阳。


佐藤健半疑惑着抬头看他,诶?为什么这么想?


没什么。他转个身过来拍健的肩膀,觉得喜欢的东西就要坚持下去,喜欢跳舞对吧,那就坚持下去。


可是……健似乎欲言又止,皱皱眉头终是没说出来。


因为春马又开了口,健要一直跟17那年一样。

 

 

 

记忆真的是过分神奇的东西,在无数岁月的感知品尝之后,慢慢沉淀下来的醇香回忆。像立在早春河堤的樱树,只等开放。


无数无数的夜里,佐藤健躺在床上等待仍在加班的春马。炉子里烧的热水扑哧扑哧顶起壶盖,厨房与卧室合为一体的小房子里熏得暖热,热得几乎流泪。


十点半左右,他就会套上外套去楼下买一份大碗的拉面,因为他知道春马总是会在十一点到家。


自己不会做饭,又不想春马整天啃泡面。所以偶尔穿过人行道的时候会莫名恍惚,暗自思忖,自己义无反顾地跟他在一起又究竟给了他什么。


春马是跟自己大不相同的人,有时即使因了某些事态某些变数,而悲痛的说不出话来,他也从未表现在面上,一来是他明白有些事并非谁都能理解,二来实则是害怕被谁看穿,心知肚明有些痛苦自己一人背负便可。


比如很久之前,老家的妹妹偷偷打电话来告诉他,父亲去世了,猝死。电话这边他颤抖了一下,没有叫喊没有痛苦,亦没人分担。


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回去,17岁那年牵着佐藤健的手离开老家,距今已是茫茫许多日夜,谁又知道父亲有没有原谅他,谁又知道,是否有人肯给健,给自己,留一席之地。


他在往常回家必经的小巷里流泪,夜色毫无征兆地暗哑下来,像兜头泼了一身的墨。


半晌,眼泪冷却之后才起身回家,那个属于他俩的小房子。一进屋,依旧冲某人笑脸灿烂阳光四射。凭谁都看不出丝毫破绽。


而后来被健得知真相,已是很久之后的一个巧合。佐藤健不想再提。


其实我们都不是开朗的人,只会对着特定的人才会敞开心扉;同样,有些疼痛,只会对你隐瞒。


十一点左右,不出所料的会有人轻轻敲门。


春马晚上回家从来不自带钥匙开门,他说过,最喜欢这种感觉,比如白天里不管再累再烦,晚上回去总有一个人给你开门说欢迎回来,然后你再微笑着给他一个拥抱。


佐藤健趴在桌子上,听见叩门声后一个激灵跳起来。门后是春马一如往常的笑脸。


健等春马进来后把门关上,抬头望望床头的台钟,耸耸肩说,很好,准时到家。


春马把外套扔进沙发里,冲他拧着眉头苦笑,那是当然,我回家比上班还准时呢。


健随之心里一酸,赶忙把他拉到小桌子前,叉着腰催他吃饭。


托着腮在他对面坐下,认真看他吃东西。嘴巴一鼓一鼓全是孩子气,不管是在外人面前还是两人独处,他吃东西从来都是这么毫不避讳的豪放。


佐藤健哑然失笑,一边把纸巾递过去,一边说你慢点儿,没人跟你抢。


对方则理直气壮地放下筷子擦擦嘴,手指一下一下叩着桌面,另一手扶着额头,装模作样叹口气说,健你什么时候能做出这么好吃的面就好了……


健隔着桌子倾身凑过去,眼睛瞪的大大的,那我倒不会,我最拿手的还是做粥,下回想吃粥跟我说,保证能把米饭做成粥。


春马不出意料地笑趴在桌子上。

 

 

 


后来他们搬了家,在春马被公司解雇之后。


春马跟新房东借了脚踏三轮车,家当行李本就不多,小车子来来回回总共三趟就运完了。实际上物品之类就只用了两趟而已。


最后一趟的时候,春马把车子停在门口,冲健挥舞着胳膊,快上来,把你这最后一个行李运完就收工。


健把钥匙交还回去,站在树荫底下跟旧邻居挥手说再见。然后轻轻地跳上车,扶着春马的背站好。


于是春马兴高采烈的喊了声开动喽,蹬着只有两人的小车子,沿着洒满阳光的偏僻街道一路前行,不紧不慢。像在灯光下旋转摇摆的舞裙。


拐弯的时候风声在耳旁呼啸而过,路也变得七拐八弯起来,春马直视着前方说,小健你扶好哦,你可是我最重要的行李,千万小心点别出意外。


佐藤健把脑袋凑过去,一只手附在耳廓后面,眯起眼睛问他,你说什么?我没听清。


我说,你,是我最重要的行李。


哦。


再抬起头的时候,阳光依旧明媚的可以穿过瞳孔,暖意像温水一样从头顶蔓延。健扶着春马的肩头,看他在微风里飞扬起白色的衣摆,发尾在日光下褪成淡淡的颜色,仿佛一道道光线,掌心抚上去也把丝毫握不住。


迟疑了一下,才半开玩笑地跟他说,你骑车也要小心点,咱俩性命可都交付在你手里呢。


当然,有我在怎么可能会让你出事。

 

 

 


新房子是一个小小的旧楼,不沿街,灰色的墙壁,白色的天花板。


春马说很喜欢,因为房间里有很大的窗户,卧室隔壁有微敞的阳台,外墙上还布满了淡绿的爬墙虎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真的很像属于两个人的世界。


健走过去把窗帘来开,光线也很好,他望着外面满眼惊喜地笑。


春马看看他,再看看窗外,自顾自地笑笑,然后去收拾房间。


还没有找到工作的日子里,他俩就会盘腿坐在地板上喝啤酒。佐藤健酒力不好,不消半刻颧骨上方就蕴了浅浅的绯红,说话时眼神开始飘忽不定。春马知道,他醉了之后说话就会变得像撒娇。


他趴在桌子上眨着眼睛,摆摆手嘟囔着我没醉,咱们再接着喝。


春马放下杯子盯着他半晌,侧过身去吻他的时候酒瓶被打翻,白色的泡沫从瓶口翻涌出来的时候,春马已经把他压在地板上,没有铺地毯的地板,微微的凉意浅淡如茶水。


没有拉窗帘,大大的窗户就这样任它敞着,有些肆无忌惮。


旧电视机沙沙地响着,偶尔闪现一条条支楞的白线,播音员咬着清晰的日语报告时政。


佐藤健从他发丝的缝隙里看见阳光照射进来,温热地漂浮在睫毛上,窗外是大片淡蓝洁白的天空,巨大而又明亮,仿佛随时会塌陷下来将彼此罩住。


春马的发梢落在肩窝里,毛毛糙糙的痒。他把手环上对方的腰,闭上眼睛。


入夜之后,佐藤健独自一人坐在阳台上喝清酒,就连夜风也不冷不热,一如此刻的他。他回头看看睡的正香的春马,屋子里的空气跟他的呼吸一样安静泰然,安静地有些可怕。


他于是塞着耳机听暗潮摇滚,电吉他在耳边嘶叫的同时,毫无征兆地落泪。


疼痛有时候会无尽蔓延,像顺着胸口落下一撮滚烫的烟灰。他把脸埋进臂弯里,躲避夜空。他觉得头顶上无数的星星像极了春马的眼睛,直白地盯着自己,然后无处可藏。


有些时候我们颠簸流离,面对不可而知的未来,谁又有资格批判是非对错,谁又有资格怂恿对方轻易放手;而此刻,终于把长久以来的岁月尽收眼底,左手边是时光静好,右手边是你笑颜如花。


你可以笑着盼首明天,可以佯装安然,亦不代表我也可以。


我希望把你写进将来的梦想里,只是,到头来梦想终究只是梦想。我们不过是托腮做梦的小孩。

 

 ====TBC====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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