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君は生まれ僕に出会い,春を憂い秋を見た。さあもう笑う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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终于还是开始写新的了。反正直觉告诉我这个应该比平时的要长点儿,但顾及长也长不到哪里去。

是写美国黑街流氓的,其实算不上流氓,只是表面上很优雅地做着犯罪的事情而已。我对流放他乡的犯罪分子无比执念。。。

BGM在此↓↓↓  在八宝盒没找到这歌,于是只好从国民土豆那儿借来了。





Lost in Paradise

By Heviyan

——圣路易斯四季分明,可是那里没有夏天。





我用三分钟的时间喝完一杯威士忌,并且在杯壁留下残缺潮湿的指纹,纹理黯淡成伤疤的形状;


用三分钟的时间凝视对面的舞池,隔着姹紫嫣红烟雾看不清人脸,那些笑着跳着欢呼着的男男女女,我知道他们并不一定快乐;


用三分钟的时间打发靠过来搭讪的东方女人,艳红嘴唇勾起挑衅蛊惑的弧度,她的笑容跟她的长金发一样干燥暗哑;


用三分钟的时间把车子开出后街,发动时的声音是我喜欢的,像是用绳子勒绑窒息一只咆哮的兽,喉咙里粗暴而绝望的挣扎;


用三分钟的时间将自己从迷醉中拉扯出来,没有解酒药没有夏花香,只有车子里放着的九十年代独立摇滚,那一刻我臆想自己是被放逐的囚犯。


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个三分钟,太多或者太少,同样都无法细算。没有人会愿意替我铭记,甚至我自己都不曾想要记得什么,所以我打算忘记很多很多,它们被埋在茨城老家的麦田下,风干了又淋湿,一如尸骨。


我不喜欢喝酒,只是单纯喜欢不加冰不加盐的威士忌,焦糖色泽通透如蜜,杯子置于灯光之下会反射出暖橙色的光,那瞬间无比温暖,像被某种无法言明的细微甜蜜填满,沉下去沉下去,夕阳金灿灿地融在头顶。


也因此成了Wonderland的常客,看同样的黑人跳舞,喝同样的冰冷威士忌,同样的面无表情。偶尔跟淡金色头发的酒保搭话,多是回答他的问题,漫不经心且口气妥帖,我没必要对这个陌生人多作任何解释。



手机突然响起的时候,我正一手执着方向盘一手把玩着火机,嘴里哼着不成调子的英文歌,仿佛再不觉得寒冷。


是上面打来的电话,对方口气含糊简略,意思大约是要我明天夜里到码头去,这个交易必须要安全接应,圣路易斯警署可并非统统吃白食的。


必须得按照他们的意思完成任务,这个我从来都心知肚明,否则怎会有我的雷克萨斯,怎会有我的高床软枕,怎会有我的夜夜歌舞升平。


怎会有足以填补绝望的理由。


所以我时常错觉,也许我本不该如此糜烂颓唐,生活真的可以简单一点再简单一点,柴米油盐白天黑夜,我可以把所有埋在胸口然后闭上眼睛做梦。然而境地一步一步将我逼退到如此,又怎会由得我选择。


来美国已经足足两年。我用两年的时间把所有青春正好亲手掩埋,只剩下黑暗角落里数不清的彷徨无措,无人问津无人理睬,于是只剩下自己默默缅怀。


这里是美国,不是日本。


所有可以拘束我捆绑我的一切,在这个城市里终将放开,而这到底是给予自由还是放任堕落,我比谁都明白,也比谁都义无反顾。不能回头,无法回头,前进抑或后退,结果无非大同小异。


从街区回公寓的路坦荡无边,公路由眼下直蔓延到前方没有尽头的黑暗之中,我握着方向盘漫无目的地游荡。不想回去,一点也不想回去,那个冰冷晦暗仿佛停尸房的地方;白日里或许还不曾如此惧怕,只是一旦到了黑夜,所有明亮皎洁可以落入瞳孔里的光鲜事物全部隐退,那里便成了我的隐疾,暗暗发作。


这个美国东部的城市常年寒冷,午夜会有神经错乱的疯子冲到街头高唱国际歌,手里提着无绳收音机,兴高采烈地奔跑过窗前。很多时候我会探出半个头静静地看着,手里是被撕成碎片的纽约时报,偶尔会是其他被扯碎的东西,比如福布斯杂志,比如CD光盘。


如果可以,我也想要奔跑在街头唱国歌,用含糊不清的日语,只有我能听懂。我想站在大厦楼顶嘶吼,踮起脚尖恶狠狠地将啤酒瓶抛到很远很远的路口,然后碎成一地森亮尖锐的雪,直到如我所愿地看到那栋居民楼的灯渐渐亮起,有美国人冲着我的方向粗鲁地骂着。


在这里我不仅没有朋友没有女人,甚至连一只宠物狗都没有。


那种可以蹦可以叫的生物对我来说简直奢侈,我嫉妒它们的天真毫无防备,所以我害怕我会突然失手掐死它们。我想养一只鳄鱼,披着冰冷华丽的鳞片,游走在肮脏水域里窥探地堤岸,倦怠地抬起眼皮伺机觅食。


因为它们跟我一样侥幸而又卑微。


夜色一点一点浓重起来,像被谁摔破了装墨水的瓶子,支离破碎的同时,黑色液体顺着墙壁地表的脉络蔓延充溢了全部视线。


一路回去会路过四个便利店,九根电线杆,三个公交站台,我从隐约的车灯里数着熟悉的建筑,眼睛跟手腕同时无力了起来,倦了。


街头不时立着几个抽烟的女人,各种肤色混杂,黑人东方人美国人美丑不一,偶尔偏着头吐口眼圈,隔着朦胧烟雾望过来,意思不言而明。我没有太多心思可以放在女人身上,遇到这种事只能张慌而逃。


而遇到他的时候我并没有逃。太过侥幸凑巧的机缘,我甚至无从感谢什么。


就像无数难以预知的相遇邂逅,如同秋后着了火的干枯辽原,噼里啪啦不肯罢休地燃烧不止;我们躲在孤独的背后强颜欢笑,被种种难以揣测的世事安排着索引着,不能推却亦不能阻止一切的发生,唯有唯唯诺诺地全盘接受。


可是一切已经足够庆幸,至少当初的当初,我并未错过他。


那晚,在路过加尔斯旅馆的时候,车子突然被人从后车窗砸了个大窟窿,夜风呼哧呼哧地一股脑灌进来,明晃晃的玻璃碎片直溅到方向盘上。


我恼羞成怒地赶紧一个急刹车,下车大力甩上车门,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般无二的黑,只有一旁旅馆招牌的橘色灯光微弱摇曳,像挂在风里半明半灭的纸灯笼。


这家旅馆的客人各色皮肤各种语言的都有,是平日里这一带流动人口聚集的地方,理由是价钱便宜,又或者根本就没什么理由,同为漂洋过海的异国陌生人群,如此衡量,大概比直接面对本地人要心安理得一些。


谁?!我下意识握紧了拳头,用含糊的英语呼喊。


对面只有风哗啦哗啦掠过枯草的声音,再无其他。


旅馆老板坐在高高的棕色吧台后面,只隐约露了半张脸和黑色帽子,埋头数着还带有原来主人体温的旧美元,偶尔心满意足地微笑。看见我的时候,他终于不耐烦地皱着眉挪挪身子,只剩背朝着门外。


这是何必,即使被我看见了又怎样,我一不会偷你的二不会抢你的。我暗暗嗤笑。


条件反射地按紧兜里的短匕,三步两步往黑暗对面走过去,枯草被踩在脚下干涩地响,像被嚼碎的骨头。


究竟是谁?!


其实那个时候我不是想找到这个砸车的人,道歉并且交代理由其实都无需,赔偿损失更是无所谓,我并不缺钱,我有足够再买许多辆车子的钱。


那么如果非要给我的一切行动加个理由的话,那便是,好奇。或者说无聊大过愤怒,而好奇则大过无聊,我有太多的时间需要在这片土地上消耗掉,否则岁月冗长怎容得我感慨蹉跎。


我眯着眼睛走到深处,被包裹在黑暗中再看不见别的什么,一如盲者。


身后突然瑟瑟地隐约响动,是衣料擦过枯草的声音,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,比如飞快地穿过冷风奔跑,比如口袋里的硬币哗啦乱撞,比如突然绊倒后膝盖跟胳膊肘撞到地面上,沉闷作响。


那个时候他摔倒在我面前。


而我的左手仍然按着兜里的刀,右手抬至下巴的高度,一个突兀而惊讶的姿势。


他猛然抬起头,眼睛向上瞪得很大,一脸惶恐以及茫然无辜,身体被胳膊肘撑在地面上,一颤一颤地喘着气。


我只看清了他的那双眼,也只能看清那双眼,像用小号毛笔沾了乌墨在上好宣纸上细细描出的,轮廓姣好,眼尾有狭长的阴影,琉璃一般沉入深海也依旧明亮。


我只能看见这些,以及他半仰着的尖下巴,下唇暗红。


当时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,只好悻悻地松开短匕,微弓下身子,面无表情地将右手递到他眼前。


起来吧。


我看见他的眼睛顿时睁大了一些,大抵是惊讶。以那个盯着我右手指尖的姿势怔了片刻,最终还是忐忑不安地握住,呼哧一声爬了起来。


他当时握住我的也是右手,没有戒指没有伤疤,柔软而冰凉。是的,冰凉,除了掌心有略微暖意,其他几乎再无温度。


站起来之后我才发现他比我矮很多,而且可以用很瘦这二字来形容,手腕细得几乎握不住,骨节尖锐疼痛的支愣出来,我简直怀疑他是不是被扔到密西西比州挨了很久的饿,直到现在摔在我的面前。


所以我决定带他回家。


家。


那个冰冷晦暗的停尸房。


我要他跟我一起住在停尸房里,在深夜里看着朝阳,在白昼中数着星星。


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再提起车子的事,无所谓的不是么,那些都只是身外之物,比起它们我更期望有谁能来为我填补孤独,能为我驱走黑暗。


我觉得他可以做到。因为他也跟我一样。


所以我们需要互相舔舐伤口,直到它们慢慢凝固结成痂,在日复一日的惶恐不安之中脱落成尘,疮疤之上又长出粉色的新鲜血肉。两无牵挂。


这对我来说是很必要的。







他也是日本人。


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,诶?去哪儿?用的便是纯正日语。


当时我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拖入车内,把他按到副驾驶的位置上,径直给他系好安全带。然后叮叮当当掏出钥匙,发动车子。


诶?去哪儿?他侧过头瞪着我,手里不安地扯着安全带,简直像是要逃跑。


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,镇定地倒着车。带你回家。


回家?!


那就跟你说明白了吧,我需要一个人跟我住在一起。我从侧面斜斜地看他一眼,然后保持微笑。


你他妈的不会找女人啊?!


他不可抑制地吼了起来,细细的眉毛皱成一团,那表情仿佛被人捆在悬崖边上即将推下,充溢着急切惊惧与不确定。


我对美国人跟黑人都没兴趣,我无奈摇头。而且我找不到女人。


然后就把我当女人?他嘲讽地嗤笑,吊起的嘴角满含挑衅,抱着手臂倒靠在椅背上。


我轻快地打了一个响指说,No。


他摊手,那麻烦你给个理由。


就凭你也是日本人。


这句话明显让他的下巴差点脱臼,皱着眉半信半疑地问,就这样?


对。就,这,样。


有病吧你。他难以理解地撇我一眼,把脸转向车窗外。


我无从得知他为什么拒绝,只是一时很顽固执着地想要挽留他,那个因为他也是日本人的理由也并不算虚假,至少占了理由的五分之一,剩下五分之四便是很荒唐无故的了,我觉得他很可能也需要我。因为经常活在怀疑与信誓旦旦里,所以偶尔派用直觉是很准确的。


他费力拧了半晌车门把手,打不开,于是放弃,很深很深地叹了一口气,颓然地倒向后靠上,抱着胳膊缩成很小一团,肩膀一下一下地微微颤抖。


我这才意识到他穿的很少,这个城市十一月份早已冷得彻骨,西北风从来都刮得丝毫不吝啬,尤其这样寒风肆虐的夜晚,寒冷和黑暗一样习惯性突如其来,而他格子衬衫加草绿外套明显不御寒。


我把黑色风衣脱下来,先不管他接不接受乐不乐意,直接抖开胡乱地将他的肩膀裹住。


他没再作声,只是听话的将我的风衣慢慢裹紧,脑袋枕在靠背上,眼皮倦倦地抬起一点,意味不明地望向窗外,仿佛溺毙水底的眼神,眼睛里灌注了浑浊的水,便什么也看不清。什么也不想看清。


他或许是默许,或许是妥协。总之我在楼下停了车子再去轻唤他的时候,他一脸倦意,一路上也未说一句话,仿佛一度失语。


我把钥匙摇的哗哗响说,喂,到了,要睡上去睡吧。


他把脸埋在衣服里只露出眼睛跟鼻尖,前发漫不经心地遮过眉梢。我把车门打开,轻叩车窗玻璃示意我在叫他,只因不知道他的名字,从头到尾单用一个喂字又实在尴尬。


他慢悠悠地从黑色布料里抬起脸,第一句话是,我叫Takeru,不叫喂。


Takeru?我眯着瞳孔,心想既然他不愿意告诉我姓氏全名,那我也没有刨根问底的必要。


嗯。


既然都知道你的名字了,那你就叫我Haruma吧。


Haruma……他偏着头默默念叨,片刻后若有所思地望向我,果然名字跟你的人一样,有趣。


我微笑,并不反驳也并不解释。


在这个不相熟识的城市邂逅不相熟识的路人,谁对谁来说都足够有趣,我们永远都不会明白对方那层恬静面容之下会有怎样的桃花心肠,就如同现在我把他带回了家,却也并不明晓他的过去他的曾经。


然而那些已经无关紧要,既然身处美国,就要像美国人那样;如果所有相识的人都要追究过往的话,那恐怕找不出几个没有过一夜情的美国男人,找不出几个结婚前夜仍是处女的美国女人。


面具就如同衣服一样如影随形,甚至入浴以及睡觉之时都不曾脱去。在这个城市里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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